
小时候,上世纪70年代,在我们苏北农村,吃饭真的是一件极其快乐的事。我们的“饭”,不是蒸红薯、烤红薯就是红薯稀饭,至于米面等细粮则是奢侈的食物。所以我小时候特想感冒发烧或者肚子疼,这样一来,父母会打开锁着的箱子,从一个考究的棉布口袋中抓一小把晶莹剔透的米粒,放进瓦罐,添半罐水,再将瓦罐小心翼翼地推进柴火塘中。只要半个时辰,糯香粘稠的白米粥就会煨好,那叫一个香??!
我父亲在青伊街教书,而我奶奶住在100多里外的马厂镇。父亲每年只有一两次会用自行车驮着我们六兄弟姐妹中的一个去看爷爷奶奶。这样的机会,我是不会放过的。只要去了奶奶家,奶奶就会每天给我们做米饭吃,那是怎样的一种诱惑?。「盖锥ㄏ乱桓龉婢?,凡是寒暑假考试拿了奖状的,就优先去奶奶家。这下好了,几乎每次都是我去!
在奶奶家,我心里惦记着大米的香味,却并不敢说。有一次,由于路上自行车链条坏了,我和父亲直到晚上九点多才到奶奶家。奶奶给我和父亲早早就熬好了米粥。说是米粥,其实八分的水,两分的米,我为了吃着米在嘴里过瘾,就尽快地把水喝完??裳劭淳鸵阉韧?,可以痛快吃一口米了,奶奶又给我加一勺水,还说:“哎哟,我孙子渴坏了吧?来,再添点米汤?!蹦且煌?,我整个肚子喝得晃荡晃荡直响,全是米汤。
上世纪80年代,直到我上了初中,家里粮食才宽裕不少。从小家里管教得严,吃饭尽可能多吃饭,少吃菜(菜是极其金贵的,而且父亲说,大口吃菜,是贪婪行为,极不礼貌)。1985年,我被选拔参加全县学科竞赛,两个老师带着我们学校三四个学生,住进了县委招待所。那可是我第一次见到那么丰盛的饭菜:红烧排骨、红烧鲫鱼、红烧狮子头、韭黄炒蛋、黄花菜炖小鸡……随便哪个菜都是那么好吃,无以复加地好吃!我默默地装一碗饭,小心地拿筷子点点滴滴夹菜。别人都还剩大半碗饭的时候,我已经装了三碗饭了。老师说:“你怎么净吃饭不吃菜?。吭诰频昀?,主要是吃菜的哟!”那是我人生第一次感觉吃饭如此美妙。
上世纪90年代,我工作了。当时,我的工资只有九十六块钱,带着弟弟妹妹一起。房租、水电、煤球、粮食、蔬菜……所有的开支都在我一个人身上。在那年冬天,我生日前一天,把房租交完之后,我身无分文。屋子里除了一个生着炭火的煤炉、一堆大白菜,几斤大米,就连油都吃光了。我的生日晚餐,就是清水煮白菜,我带着弟弟妹妹仨人围着炉子吃。正在这时,发小正民与晓东来了。他们两个记得我的生日,更了解我的困顿。他们带来了四个荤菜,两瓶洋河大曲。那一次生日,至今让我想起来还热泪盈眶。
如今,我已经在人间吃了五十多年的饭菜,至今念念不忘那些艰难岁月。每当我坐在餐桌上,看到有人肆意浪费,我都会在眼前浮现自己曾经的困窘。
责编:周媛
下载APP
分享到